《龙引十四年》~五、桃李春风

《龙引十四年》


五、桃李春风

黄润岳

    从事教育工作的人,生活是清苦的,地位却是崇高的。尽管别人有瞧不超我们的时候,我们仍然可以自得共乐,而且乐在其中。

    记得一九五二年,龙引教师组织旅行团的往北马。有一晚,在亚罗士打,我们几个人在路上闲荡;後面有一辆汽车,一直跟着我们。我觉得奇怪,乾脆走到路边站着,好让它先走。忽然车上的人走下来,叫了我一声「黄校长」,问我要去那里,他要送我们去。我告诉他:我们只是随便走走而已。他仍旧坚持请我们上车,他可作向导。原来他是和丰兴中中学的学生,他把他的名字告诉我,我记不起来,也认不出他的面孔。不过,顷刻之间,感到一种为人之师的一种特殊的安慰。

    我们做教师的,是多么容易满足啊!

    我在龙引做了十四年校长,这其中有多少学生?有的学生,我知道得很详细;有的学生,连面孔也陌生。偶尔在外面相遇,讲了许久,我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。後来,我对毕业班的临别赠言,常常是提醒他们:以後再见到校长,先报自己姓名和在校班级,不要只说:「校长,你不认识了吗?我是你的学生!那时候……」因为我要再问姓名时,不大好意思。

    有些校友回校,一定要来我家看看我,我自然非常欢迎。可是,有时一坐坐上一两小时,又没有具体的话题,我可吃不消。到了相对无言时,我得找出一些话来谈。到我也找不出话题时,主客相对面坐,各人翻看各人的杂志。有了这些经验,我又告诉要毕业的同学:「你们将来回校看我,乃是天经地义之事,我将非常高兴。有事要告诉我,讲一点钟,两点钟,我都高兴听。有问题要商量,也不必顾虑到我的时间。如果只是看看我,最好只坐上一刻钟就好了。」

    我这种作风,看起来不近人情,事实上是最近人情的。我高兴的是,并不因为校长有了这种关照,而阻止了学生的拜访。

    离开龙引又有两三年了,从前的同学,仍没有忘记我这位校长,有的耑程来,有的顺路来。

    我们畅谈往事,大家都感到愉快。他们会告诉我一些从前不敢告诉校长的事,我也会告诉他们一些从前做校长不方便讲的事。如此一来,师生之间,仿佛有了深一的层感情。

    刚搬到马六甲不久,某晚,有一车的人来我家,我几乎一个也不认识。因为他们一直叫校长何老师,我们立刻明白了:他们是龙引的校友。再谈到七八年前的往事,那时,有的在读小学,有的读初中。可是,坐在我们面前的:有的高,有的大,有的甚至於头发都稀疏了。我自己倒不感到相对之下,有老大之感,反而只觉得有些得意。因为在我脑海中的那些小孩子,给我骂过的,给我处罚过的,如今都长大成人,立足於社会,而且非常成熟了。

    我翻开新文龙中华中学历届毕业生名表,在我的任期内,高师毕业的有一四八人,高中有三一二人,初中有一千零八十八人,还有多少半途离开的。我原就不善於记忆学生的名字,有时候一批人来,我简直记不起其中任何一个的名字,幸好我记得大都份同学的面孔。连面孔也记不到的,如果提起某件事,我也会立刻想起来。例如某位在笨珍教书的女教师,她一再重述她的名字,我怎样也记不起来。最後她说:校长,那年校庆,我曾参加某一个舞蹈。於是,我便可以追述一些有关的事情了。

    同学们来,也像老朋友来一样,我们可以同时享受追述往事的乐趣。有两位同学,一男一女,他们在校时并不十分接近,到来找我时,已经儿女绕膝了。他们在我家又重温儿时的生活,当时连做梦也想不到会结合的。

    说来也有趣,我几乎有像做了祖父一般的满足。假若我不是他们的老师,我怎样会有这种心情呢?

    同学们离开母校,升学的,有好的成绩,会写信来告诉我。我常把这些信公布,供在校的同学明白校友的情形,同时也可藉此鼓励他们。就业的,有了成就,也来信报导。甚至於还把功劳推给母校,向我感恩。收到了这样的信,谁也会飘飘然。

    我想:如果是高师班的毕业生要感谢我的话,我是受之无愧的。要创办高师班,固然是由我提出,争取办高师班更经过不少的奔波。共间曲折,只有振中先生知道。

    高师班是要政府委托才能办的,招收初中毕业生,经过两年训练,会考及格之後,便成为合格教师。在当时一方面我是感到小学不易找教师,另一方面我想到三区学生必须有一条简捷的出路。一九五一年起,柔佛州同时开办了好几间中学,都是办初中。初中毕业生,虽然可以做临时教师,仍得再参加师训班受训。要升高中的话,通常要去新加坡。那时还没有南洋大学,到台湾升学也不方便,高中毕业生仍是回来教书的多。於是,办高师班便是最妥当的办法。

    当时柔佛州的总视学官英国人墨甘霖先生,上任不久,第一次来峇株视察,刚巧碰上了龙引学校的校庆。他参观了学校,又看了游艺会,印象颇好。以後每次来学校,都发现有新的设备。当我和他提到要办高师班时,他不经考虑,一口就答应,一九五三年可以招生。然而第一届初中生,要到五三年年底才毕业;他问我:学生从何而来?我告诉他:在星洲有些校友,都想回来。同时,办高师班并不完全是为本地的学生打算。邻近地区峇株笨珍,远的如新山丰盛港,甚至於别州的,我们都可以接受,因为学校有足够的男女生宿舍可以收容。他听了,非常高兴。

    高师班既是由政府委办,教育部有一定的预算,全联合邦好像是二十二班,分派给各州的一些华文中学。每班每月津贴四百元,每年还供给一点印刷纸之类,数量并不多。办高师班几乎是些亏本生意,也有些中学并不太热心。

    墨甘霖先生虽然答应了我可以办高师班,後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。据说要在前一年的四月间提出,才能列入预算,发给经费。

    这消息真像在我和振中先生的头上泼下一盆冷水,我们非常失望。我和振中先生商量:暂时不要政府的那四百元津贴,让我们自费办一年。我们的建议,不能被接受。要办高师班,政府便有津贴;政府拨不出津贴,就不可以办。我觉得有和墨甘霖先生当面商量的必要。

    十二月十白(董天成先生替我约好和墨甘霖先生的那天),我早已邀请驻扎在峇株的菲济兵团铜乐队来学校演奏。这兵图好像辜克兵团一样,以作战英勇出名。可是,不知是什么缘故,引起一些谣言,说是菲济兵对於女人不规矩。其实,这兵团的纪律是非常严明的。这些菲济兵团铜乐队坐军车开到龙引的时候,曾引起一些骚动,大家只叫「飞机兵来了!」有的连忙关上大门,有的赶快把女孩子叫进屋里去。这些土兵却非常天真的向每一个人打招呼。

    我虽然很高兴他们专程来校为我们师生演奏,我却心事重重,只希望他们早点结束演奏,早点离开学校就好。

    他们几乎全是天赋的音乐家,而且有浓厚的兴趣,因此,水准的确很高。指挥是一位英国上尉,年纪相当大了。队员既经严格的训练,跳下车,各人搬着自己的乐器和铁架,立刻就在操场中开始一连演奏了好些世界名曲。然後由我登上指挥台,简短说了几句感谢他们的话。同时告诉他们:我们的同乐队的乐器,也在三天前由英国运到。他们听了,非常兴奋,特别再演奏几首适合于学生演奏的。最后,还很有礼貌演奏了一首中国名曲。我听了,根本不懂是什么。指挥告诉我:一位古代的中国将军在北方沦落为牧羊人。哦,原来是苏武牧羊!

    好容易结束了演奏,准备了一些汽水和啤酒招待他们。那知两杯啤酒落肚,兴趣又来了,他们忍不住高声唱起来。用不着指挥,几部合唱,非常谐和,实在是悦耳之至,我也沉醉在他们那粗犷而又圆润的歌声中。

    他们离开,我也随即到峇株。董先生告诉我,墨甘霖到了麻坡,我们不用去新山了。

    在麻坡见了他,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消息。他只告诉我仍在设法,他也没有想到有预算的问题。在回程中,我和董先生商量,我想亲自到吉隆坡去探查一个究竞。快到年底了,能不能办高师班,要早点得到确切的答案。於是,第二天一早,我赶去吉隆坡。

    我在吉隆坡会到王宓文先生和锺敏璋先生,他们都是教育部的高级官员。我所得到的消息:都不是乐观的。照当时的情形看来,要在第二年办高师班,是不可能的。我颓丧地回来,再与振中先生及董先生商量,为了不使墨甘霖难堪,不如由我收回办高师班的申请。於是,我发了个电报到新山。这完全是华人的面子问题在作祟,怕他刚到柔佛州,亲口答应我们的事,第一件就不能做到。

    那知事情就是这样弄糟了!

    两天以後,我便得到消息:高师班已经批准了,墨甘霖打算给别一间华校去办。我是又喜又惊,立刻约了董先生陪我去新山。

    走进教育局,梅华先生就问我:为什么龙引不要办高师班了?我真是有口难言,便将前後情形,详细说给他听。他告诉我:那封要别一校辨高师班的公文,早已打好,尚末签发,想等我来问清楚再说。

    我立刻去见墨甘霖。我先解释为什么要发那个电报,而且我强调他应该了解我们华人的心理。我们有一段争论,他仍坚持他的主意。最後应:龙引可以办高中。

    我半开玩笑的向他说:

    「你这个人真奇怪,我早就想办高师,要求你,你答应了。後来,你告诉我:也许有困难。我怕你下不了台,我才打那个电报,那是为了你的面子。我去吉隆坡找侯士先生,不敢告诉你,也是怕你不高兴。如今,吉隆坡批准了,你倒不顾我的面子了。我不要办高中!你讲过,龙引是小地方,让大地方去办高中。为了办高师,我已经请了好几位专门人才。你想一想:你为我要求的东西,要求到了,你又不给我了,怎么说得过去?你真是!我要喝中国茶,叫来了,你一定要我暍咖啡。……」

    他辩不过我,没有法子下台,便请州视学官吴德钏先生进来。谈了一会,他又作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建议:例如师资可以调换、两校分工合作之类。我告诉他:「一个女儿不能应许两家人家。为甚么不仍旧让我们办高师班,让人家去办高中?你说过:别的学校物力财力,均较雄厚,又是大地方,这样更适合办高中。」

    最役,他说公文已经出发了,要更改也不容易。因为我知道那公文尚未发出,我便大胆的说:「如果那公文已经发出,我也不愿意再使你为难,我只好回去筹办高中。」他看着我笑笑,立刻说一声「好」,便打电话去问清楚。

    我一直坐在他的办公室,不肯离开。他觉得很奇怪,问我还有其么事情吗?我说:「没有,我只等着你的批准信。」他好生奇怪,便说:「你要现在——现在坐在这里等?我答应了你,你还不相信?你立刻要这封信做什么?这里的职员都很忙,我也很忙。今日你先回去。等一会,我要他们打好寄给你。好了吧?」

    我一直等到那天下午下班之後,才拿到了那封批准信,便和董先生赶去新加坡。走进旅馆,先用长途电话通知振中先生。接着便拟好高师班招生广告稿,送去报馆,第二天一定要见报。付了广告费,我们两个人的全部财产合起来,也所剩不多。第二天赶到笨珍吃早点,袋中只有一元六角。现在想起来,都觉得好笑。

    墨甘霖不了解我为什么要那样紧张。因为别的学校也想办高师班,送上门的生意,更是喜从天降。为了要办高师班,我特地请了黄云翔先生来帮忙。他是大夏大学教育系毕业的。我在和丰兴中中学做校长时,他刚好离开实兆远南华中学。我到龙引,原想约他一起来,他已接受了怡保三才学校的聘。後来又被一位朋友约到柔佛州来。云翔兄答应了我,可说够朋友。我不把批准信拿到手,夜长梦多,说不定问题就来了。

    由於办高师班的事,振中先生曾遭受到一些误会。好在他为人豁达,一笑置之算了。同时,有一些事是由我出面的,他也就可以装聋作哑。我记得我曾和墨甘霖先生谈过:办学校,最好是公平的竞争,彼此互相可以激励;每一地区,均有其特性,可以发扬。他也深以为然。

    经过干辛万苦,好容易才办起高师班来。按照政府的规定:进入高师班,一定要初中毕业,而且要会考及格的。我们自己只有三位新加坡初中毕业校友,又没有联合邦初中会考的资格,因为当时新加坡没有初中会考。经过我和教育局一再交涉,通融先准入学,在年底一定要参加联合邦初中会考,及格了才可继续读下去,但是没有初中会考文凭。幸好後来,翁字原、黄清良和颜爱珍三人都及格了。

    同时,教育局另有一项规定:至少要有廿五人才准开班。这就把我们难例。那时柔佛虽有七间中学,大部份只有初中二年级,我们必须向外州去招学生。於是,董事长请钱爱华先生到北马去走一趟,甚至於想请别州有高师班的学校,将廿五名以外的推荐一些给我们。那时简直是多一个初中毕业生来报各,就立刻增加我们一份喜悦。有三位没有初中会考的,不过英文程度很好,我们也收了,刚好凑足廿五人。後来这件事也给了我一点麻烦。我把他们列入新加坡回来的校友中,再参加初中会考,作为检定考试,算是把问题解决。后来半途又多收了两位,第二年又有转学来的,所以,第一届毕业生竟有廿九人。开始时人数够,外地来的同学,开口闭口讲要走,真使我们捏一把汗。前两年每年开学时要涨水,这年算是托天之福,没有涨水;不然,一定会有一两个同学离开的。那时只要走掉一个,高师班就办不成了。

    到第二届时,我们自己有初中毕业生,廿五个不算什么。後来,小学新薪津制公布,高师毕业教师列入A级,要读的人多了,我们耍选择成绩好的才收。

    那几年正闹教师荒,有的早在毕业前,就收到了聘书。家境差一点的,初中毕业後再读两年,便成为正式合格的A级教师,不失为一条相当好的出路。高师班虽然前後只办四届,毕业生却分布各地,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。

    一九五七年起,政府创办日间师训班,高师班便停了。一部份初中毕业生,仍可考入日间师训班,却不像从前那么方便。一部份同学想升高中,就在那年,我们增办高中。第一届只卅多人而已。我记得一九五九年年底,高三同学离校之前,尤其是住在学校宿舍的几位女同学,毕业前夕就在哭;毕业典礼结束之後。全班同学在教室里哭。不知哭了多久,才一个个眼红脸肿的走来校长室和我告别。这情景,使我永远难忘。训育主任曾锦祥先生录他们的级任,六年相处,不忍别离,也陪着他们哭了一场。

    青年们的纯洁和诚挚,多么可爱!

    学校既已增办高中,同学们的出路更宽,到台湾去升学的相当多,到南洋大学的也不少。如今新文龙中华中学的教师,校友几占一半。还有些同学在南大马大星大服务,其他学而有成者,可谓不胜枚举。

    我一直鼓励同学们升大学,如果可能,最好选读理科工科。我认为大学四年,才是真正的人生的黄金时代。面对的,是饱学的教授;结交的,是有抱负的青年;研讨的,是高深的知识。每个人都有理想,每件事都有意义。中学时代的幼稚,已逐渐消除;社会方面的恶习,犹未沾染。大学生可说是象牙塔中的天之骄子。毕业出来,也许找不到如意的工作,甚至于找不到工作;但是大学四年,其本身便已经非常有意义,有价值。

    有一些同学,关於他们的升学或是就业,不知如何决定,要征求我的意思。我通常是先要他们自己分析得失,我再提出我的看法。有时候,我会发觉有些有趣的事。例如有位同学大学毕业了,取了第一名;他不打算留校做助教,而想要读教育文凭,然後教中学。他说他对於教书非常有兴趣。我问他:如果多读一两个学位教大学不是更好吗?另外一位高中毕业的同学去种姜,我非常赞成;他的种姜很成功,後来又升大学;如今,毕业多年,已做了某厂的副经理了。

    有些家长,对於自己的子弟,不如如何安排,常常说:你还是去和校长商量吧!

    听说有一两位家长,因为我介绍他们的女儿到英国去学护士,而对我顿有微词。这对我,是不公道的。事实上,我对每一位要我介绍赴英学护士的同学,都有详细的分析,千叮万嘱的要她们仔细考虑。有了这种经验,我来马六甲培风中学之后,几乎不敢再介绍同学去。後来有几位培中同学去了,她们还算如意;最近又有一些要去。我不能因噎废贪,仍旧是有求必应,一一为她们写推荐书。

    提起介绍女生去英伦学护士,我倒是有一套看法。那就是要以事实来证明独立华文中学学生有出路。当柔佛州绝大多数的华文中学不接受改制之後,免不了有人耽心到独立中学学生的出路问题。学生不能获得公共考试的资格,在当地找白领阶级的职业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:我就想到如何使华校学生去取得英国的资格。我的意思是高二学生,转去英国的私立中学读大学先修班,两年之後可以考进英国的大学。在时间方面,和去台湾升学差不多。於是,我约了几位家境好成绩又好的学生,要他们和家长商量,劝说家长让他们到英国去升学。可是,反应并不好,我相当失望。想来想去,没有办法。刚好我的大女晓忑也是高中二了,我便只好以身作则。

    照我的经济情形,不能维持一个英国留学生。记得在爱尔兰学医的校友施锦镖君告诉我:爱尔兰的读书环境好,费用也非常省。我便为晓忑在爱尔兰申请学位,结果姑娘堂可以接受。一九六三年十月,她就去了。

    接着便有一些同学继续申请,有的赴爱,有的赴英,有的赴纽西兰。他们是华校出身的,却能去英语国家的大学升学。谁说华校学生程度低?谁说华校学生没有出路?

    至於女同学呢,我认为学护士不错。在马来西亚,没有剑桥九号文凭,不能进入护士学校。於是,我就向英国的一些医院想办法。因为在英国,私立学校的名声特别好,我便强调我们是私立华文中学,英文虽是必修料,程度稍差;学生的操行品格都好,服务和服从,毫无问题。有些医院的护士长,便答应可以考虑我们同学的申请书。

    第一位去学护士的同学,的确是我去劝服的。以后去的,我没有特别鼓励。如果英国医院接受,先做助理护士,薪津和学生护士相同。若干时期之后,参加资格考试。题目虽然不难,及格却不容易。不及格的,不能进学校,仍在医院做助理护士。有些同学耐不住,第一次考不及格,就要换医院。人地生疏,语言不通,气候和生活,也不习惯;於是,免不了遭受一些不便,因而有些不满的情绪。幸好这时锦镖已在英国某医院担任驻院医生,帮忙她们不少。

    去学护土的,到英伦的第二天,就要换上制服上病房,同时也起薪。有些家境不十分好的,借一笔用费去,最多是二千元吧,每月可以省下八十元到一百元寄回来。一年半载之後,债就还清了。这样一来,便有许多女同学要去。有的英文实在太差,我不敢介绍。家长托人来说情,我怎样解释也没有用。在马来亚,一个高中程度的女孩子,要找一份工作,不论待遇,已是不易。去英国学护士,还有钱拿回来。好像一阵风一样,很多人都想去。

    有一次有五六位同时赴英,连峇株英文女校都感到惊奇。他们学校全校也没有三五位在外国学护士。从此便有许多人托我介绍。如果是华校的,我一一照办。我始终认为这是华校学生最好的出路之一。

    自己的学生,义不容辞要介绍;朋友的女儿,情不可却要介绍。前後介绍了好几十位,当然不是每个人能赶得上。就在我写介绍信的时候,我便知道有些程度不好的。我只有劝她们设法补习英文,在服务方面格外勤勉。假若我不肯写介绍信的话,家长们又会怪我大小眼了。

    三区到底遝有多少女同学在英伦学护士,我已不十分清楚。不过在英爱两地升学的,听说都很用功,成绩也都不错。萧成裕是我介绍去爱尔兰的,他在高二读了两学期。两年之後,进了三一学院的医科。那年连英国学生在内,只收四个外籍学生,他竟是其中之一。龙引小学校长余锵先生的公子福华,在英国也是读了两年就考进了柏明翰大学。黄金灿在纽西兰也是一样。我的女儿早去一年,今年已经读完大二了。他们不仅能赶得上,而且都各列前茅,数一数二。我的心愿,总算完成了。独立中学的学生,学护士也好,升大学也好,都不会输给英校。

    振中先生是反对华文中学改制最坚决的人,我曾经把我的这套看法和他商景,他非常赞成。可惜的是,他不曾亲眼看着他们高飞。我替晓忑他们申请的时候,不曾告诉他,到了他们已获批准的时候,振中先生已经病重,又不便告诉他了。他死後不久就是清明,战们在清明上坟时,曾要晓忑在他坟前默祷,并且祈求他的在天之灵来庇佑。

    三区有许多学生,常常要感谢我的恩惠。其实,他们真正要感谢的,应该是董事长郑振中先生;因为他为了华文教育,献出了他的金钱、时间,甚至於他的生命。我只是董事会一名雇员而已。



Posted in 新文龙点滴 and tagged .